王老師和沈山尋來的時候, 本已經有些晚了，所以不過是在門口的門衛房裏做了不到十分鐘，就看到了跟著保衛科長歸來的沈夏。

“可算是見著人了，沈夏, 沈夏。”

王老師坐在屋子裏, 眼睛也一直盯著外頭看, 第一時間見著了人，他猛地一下站起來, 聲音高昂的沖著外頭就喊了起來。

這一嗓子亮的, 哪怕是沈山這樣，因為跑了馬拉松, 又剛跑了一路尋人, 整個人都有些疲憊發酸, 精神頹靡的都一下子清醒了。

“人回來了？”

咋呼一聲，沈山後來居上, 越過王老師就沖到了外頭，見著聽到聲仰起頭看過來的沈夏。不知怎麽的, 沈山的眼窩子就一酸，再出聲, 滿滿的都是委屈。

“哥，你去哪兒了, 急死我了。”

這讓沈夏一時怎麽說？看著平日看著像是個小大人一般, 這會兒卻盡顯稚氣的弟弟，沈夏張了張嘴，最後只能笑笑, 揉了一把沈山的腦袋, 低聲道歉。

“對不住, 是哥的不是，該和你們說一聲的，吃飯了沒？怎麽出來了？找了多久？腿該酸的受不住了吧。”

若是沈夏能嗆聲嚷嚷幾句，那許是沈山還能鬧個情緒，發洩一二，可如今這樣……就像是大人遷就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的態度，讓沈山突兀的就紅了臉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。

“還，還行吧。那什麽，王老師也來找你了。”

沈山許是羞的狠了，連拖帶拽的將沈夏往裏頭拉，還扯上了王老師。

沈夏早就看見了，還用他拉？

“王老師，對不住，是我的不是，讓您也跑了一趟。”

“人沒事兒就好，事兒都辦完了？跑了一天了，可還受得住？要是沒事兒了，就趕緊回去歇著吧，別想著自己年輕力壯的，就不知道好歹瞎來。”

你教育孩子就教育孩子，眼睛總往我這兒掃幹嘛？

保衛科長感覺自己這會兒好像很不受待見啊，趕緊回頭沖著站崗的打了個眼色，問這是怎麽了。

怎麽了？人剛跑完馬拉松沒歇著就被你拉來拉去不說，連著家裏幾個弟妹都沒派人通知，差點嚇著了孩子，你說怎麽了？

沒有了護短的需求，人崗亭的人也是很有正義感的，偷摸著狠狠的說了幾句公道話，說的那科長也一樣不好意思起來。

你別說啊，他當時光想著這孩子挺不錯，怎麽給孩子攢點資本了，楞是忘了這麽一大茬子的事兒了。唉，咱們到底是粗人啊，這心就是不夠細致。

嗯？這和粗人有啥關系？明明是想到啥幹啥，行事太過隨意呀。

崗亭的中年聽到自家科長這麽厚臉皮的托詞，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無奈。為啥他第一時間就想護短甩鍋？純粹就是平日幫著科長擦屁/股給練出來的。

“科長，找補找補？”

對對對，人老師看他眼神都不對了，是該說道說道，讓人知道一下自己的好意。

“那什麽，沈夏啊，今兒這事兒到這裏算是處理完了，領導那裏呢，你也算露臉了，放心，是你的功勞怎麽都跑不了了，回去好好歇著，明兒一早就回你單位去，等著上頭給嘉獎吧。”

有嘉獎？這沈夏到底是去幹了什麽活兒？怎麽還有嘉獎？給國家挽回損失了？發現什麽技術漏洞了？還是……

這年頭的人啊，對類似這樣的榮譽那是相當看重的，只是一句嘉獎，就讓王老師和沈山兩個眼睛噌的一下全亮了。滿腦子轉的都是以往聽來的各種英雄事跡的段子，看著沈夏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。

埋怨什麽埋怨，有嘉獎，那就是拋家舍業也要幹的，換他們他們也這麽幹啊！一切以國家利益為先嘛。

“沈夏你這是……對了，保密條例，不能說的不說對吧，我不問，不問，走，趕緊回去，那邊食堂邊上燒水的爐子這會兒應該沒熄，老師給你煮面條去。”

“對對對，哥，咱們回吧，你還走得動不？要不我背你？”

滾蛋吧你，你幾歲？我幾歲？自己走路都打顫了，還背他？

沈夏看著他們瞬間轉換的態度，真是有些不適應，不過也沒心思和他們多嘴說什麽，想到沈冬幾個怕是還等著，他這回去的心就火急火燎的。

“走吧。”

走？老師都記得沈夏的肚子呢，那科長能沒點表示？這一路他們可真的是半點東西沒進嘴。真讓沈夏這麽餓著肚子回去了，他這科長的臉面都該丟地上了。

“等等，來，這個給你。”

“什麽東西？嗯？餅幹？”

好在科長有個靠譜的媳婦，知道他忙起來容易忘了吃飯，平日就總是塞點東西在他口袋裏，讓他餓的時候填肚子，所以這會兒好歹是沒跌了分。

“拿著吧，路上吃點，也好填填肚子。”

說完這句，感覺場面兜回來了的科長甩著手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。借來的人能回去休息，他這苦命的保衛科呦，那是只有熬夜的份嘍。

在物資匱乏，吃飯都定量的年代裏，鄉下偏遠地方的人，一輩子都未必知道餅幹是個什麽味兒，這會兒猛地有了這麽一樣稀罕的食物，沈山那眼睛看的，都快拔不出來了。不過他再饞，也知道好歹，偷偷咽著口水，嘴上卻一個勁的催促著沈夏吃。

“這辦事兒路上塞個饅頭也行啊，怎麽就傻乎乎的一路餓著幹活呢？哥，這讓我娘知道了，肯定罵你傻，趕緊吃，趕緊吃，別真餓出個好歹來。”

沈夏餓嗎？那是肯定的，半大小子吃窮老子，本就是最耗費糧食的年紀，那肚子可無底洞一樣，怎麽可能不餓。可讓弟弟這麽看著，他怎麽吃的下去！再說了他也不是沈山，不缺嘴。自打沈冬尋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，將家裏時不時出現東西的事兒過了半個明路之後，老沈家那還這是沒虧過嘴。

所以只是一個遲疑，沈夏就將餅幹分了分，自己取了一塊，剩下的約莫四塊，塞到了沈山的手上。

“行了，我吃這一塊墊墊，留著肚子一會兒還得吃面條呢，倒是你，尋我尋了不少地方吧，也該餓了，趕緊的吃吧。”

真的好想吃啊！可是……

沈山看看沈夏，再看看兩人手裏數量分明的餅幹，最終只拿了一塊往嘴裏塞，剩下的則藏到了口袋裏。

“留著給二冬和雙胞胎也嘗嘗吧，這東西平日可少見。”

說完這一句，他猛地又想到了一邊的王老師，遲疑了一下，然後將留給自己的這一塊又往王老師這裏塞。

“那什麽，王老師，給你吧，你也辛苦了。”

這塞得，他能要？一個老師和孩子要一個餅幹？搶孩子的口糧？呸，他還不至於這麽不知道分寸。

“行了，吃就吃吧，還饞我做什麽，我有不是你們，那肚子和無底洞似的，趕緊的，吃完了走快些，別耽擱了我回去煮面條，太晚了，那爐子可未必還能用。”

嘴上嫌棄，表情羞惱，可王老師心裏卻聽高興。雖然他一片都沒吃到，可從這一個分餅幹的事兒上，他卻看到了這沈家兄弟的品行：不貪，還愛護幼小。這樣的孩子，便是再不濟，那也走不了大岔。

當老師的還有什麽比看到孩子們懂事兒更讓人高興？哪怕不是他的學生呢，他也感覺特別的舒心。

因為舒心，王老師連著走路都輕快了，到了民兵營精神頭都高昂著，

“你們先回屋去，我去煮面條，一會兒就給你們送去。”

居然還送上門？這待遇也太好了，沈夏忙不疊的接口。

“我跟著去吧，還能幫著燒個火。”

“你呀，這是想著一熟立馬能吃吧，可見是真餓了。行吧，你先回去和沈冬說一聲，讓你弟妹們能放心，然後去食堂那邊等著，我去取了面條就過去。”

“唉！”

沈夏應聲幹脆，看著王老師走遠，然後和沈山小跑著就往自己住的屋子而去。

“哥，哥，你慢點。”

沈冬大老遠的就看到了他們，瞧著他們跑起來姿勢都有些變形，就知道腿上肌肉怕是不好受，忙不疊的就招呼著，而她這一喊，已經有些瞇瞪的雙胞胎一下也醒了，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，利索的就往外沖。

“大哥回來了！”

“大哥，你怎麽才回來。”

一左一右，兩個無尾熊用撲的方式，抱住了沈夏的大腿。這猛地一個沖擊讓沈夏酸軟的呦，腿上的肉都快不是自己的了。

“快松開，松開，哎呦餵，你們這怎麽和炮彈一樣呢，這麽大的勁兒，我可吃不住。”

他們怎麽就成炮彈了？沈單有些無措了，手抓著沈夏的褲子，要松不松的，那表情很無辜。這時候沈雙這個平日的小透明卻顯出了不一樣的機靈來，小手揉了一下沈夏的大腿，擡頭看了看沈夏那擠眉弄眼，一臉痛苦的表情，似有所得的點了點頭。

“大哥，你腿這是抽筋了？”

抽筋？好吧，這似乎也能這麽理解。

“對，大哥腿抽筋了，可酸可酸了，難受的很。”

“那，那大哥去屋子裏躺著，我給你揉揉？爸以前也抽筋，我一揉就好了。”

爸？一個字，讓孩子們一下子靜了下來。好在終究已經過去了好一陣子了，大家已經有了免疫力，所以這安靜也不過就是一會兒，沈夏首先就笑著解了沈悶。

“那可不行，大哥肚子也餓，這會兒啊得先顧著吃飯。這樣你們先回去等著，大哥去食堂吃完就過來，到時候你給幫著揉揉好不好？”

餓了？哦，那是吃飯要緊，沈雙很懂事的點了點頭，放開了沈夏。而這個時候呢，跟在後頭的沈山也回神了，想到了自己口袋裏的餅幹，掏出來笑瞇瞇的沖著雙胞胎一揚，嘚瑟的鬧起來。

“你們看，這是什麽？嘿嘿，我這可有好吃的，不給你們哦，看你們饞不饞。”

用餅幹一引，效果立馬爆炸，雙胞胎這會兒別說是大哥了，就是自己都快丟到腦後了，流著口水，死盯著餅幹，一下就被沈山引到了屋子裏。

“啊……”

也不知道吃餅幹和這尖叫有什麽關系，反正鬧騰的，沈冬都想捂耳朵。不過這餅幹……

“大哥，誰給的，這東西可稀罕。”

“運輸隊保衛科的科長，路上忙得忘了吃飯，就給了幾塊墊肚子的。”

“哦，這倒是我想的不夠周全了，以後這樣的東西咱們家也得備著些，關鍵時刻挺有用。”

嗯？我說妹妹啊，你這關註點是不是有點歪？這會兒也沒別人，難道你就不想問問自己到底幹什麽去了？怎麽總感覺自家妹妹和別人家的妹妹很有些不一樣呢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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